朋友说,最近的日子像一阵小跑,上气不接下气,偶尔还绊那么 两跤。
他说这话时,是站在租来的第20层临时公寓的窗边,8月雨后的 傍晚,是盛夏最好看的光景。云霞像一杯莫吉托,被缓慢打翻在整个城 市的醉意里。
但他跟朋友们一起租的公寓,盛满了不修边幅的生活。我刚推门 进去,就是好几天的外卖味道,快餐、奶茶、塑料袋随处可见,撕碎的 笔记们大块地躺在沙发背脊上,有一位沉沉睡去的朋友,头发乱成一捧 茼蒿,疲态几近要溢出来。
他说,大家都很累了,连续跟进项目战斗了半个月,本来是飞这 里度假的,结果谁想到还有点儿收尾工作布下来,两天假期?不存在的,
又跑了。哪里漏了点,还要吃几嘴骂。
^戈也发了顿没什么意义的牢骚。我说,我最近也很累,到别的城 市出趟差,打车打不到,路上堵了一万年,好不容易开起来,车追尾了。 我赶着去酒店入住,大包小包赶到了酒店,才发现朋友给我把酒店订错 了,订到了下个月。我又订了新酒店,再次大包小包赶过去,之后失眠, 第二天黑着眼圈去签合同,脑袋晕乎乎,结果到了回程的车上,才发现 还有个重要信息……我完全忘问了。
最后我们俩长叹一口气,这一开始工作,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。
之前“十一”长假,我朋友圈里除了喜庆气氛,还有一批人发“我 “十一”时候不看微信,不方便联系,有事打我电话X X X X X X。”
大家都很拼了,准备好了随时接到工作的。迎,就绷起那根弦,哪 怕是在休息期,在酒吧,在海边,在饭桌,在跟密友谈话的空隙。
成年世界是没有罗马假日的,没有在长椅上捡回一个落跑公主的 情节。成年世界的罗马,挤满了工作缠身的都市男女,前一秒跟情人眉 对眉眼对眼,电光石火正旺,下一秒就要拿起手机“好的,知道了,期 待我们这次合作”,你看,成年人为了丁点浪漫宁愿一掷千金,可浪漫 终究是要被成年人杀死的。
因为任谁也都活成了被工作侵蚀的样子,任谁也很难找回一个下 午轻盈无恙,可以放下手机跟损友打趣大笑的时候。现代人可以没有艳 遇,没有英俊的匕^化丫,但不可以没有'^丨-只,因为%丨-托的另一头 连着工作。
为了逃离这种“被工作侵蚀的人生”,我策划了一次出走。
我在还有论文要写、还有新书稿要写、还有很多杂碎工作没敲定 的时候,送了朋友一次往返三亚的机票,我们俩逃去海边了。
头两天是很惬意的,晚起晚睡,下午泡泡浴缸,傍晚吹吹海风,
酒店与世隔绝,晚上就点酒店送到房间的简餐,看几部像《傲慢与偏见》 这样有着一板一眼英式腔的老电影。
但两天过后,一切又复杂起来了。
我没关微信,两天的微信拖着没回,第三天我醒得早,看到两位 数的未处理消息一每一条都是一项工作一还有一些连续催上三天 的,突然觉得愧疚,我的出逃,多像一种背叛啊。
那一天我规规矩矩坐在酒店房间的客厅里,把手上的工作一项一 项安排完,又多写了一篇稿子。五点我便轻松下来了,叫朋友一起下去 游了一趟泳,晚上去集市买了点小吃,看了集闹嚷嚷的综艺,放放心心 地睡过去。
其实那次从三亚回上海,也是很折磨的,大早上就航班取消,在 机场等了一天,晚上坐很久的车去机场安排的酒店,第二天清早赶飞机, 路上助理又说这个月的1^1很惨淡,我吸了吸可乐,把它甩进垃圾桶, 我说嗯,回去跟你开个会。
你看,对于工作,对于被工作侵蚀的人生,没有什么逃离的办法, 没有什么往后退的路。当你决定要做成年人了,你便踏冬了疏而不漏的 利益之网,你无法舒展地跳一支步步铿锵的探戈,你的每一步都与别人 的这一步或下一步紧密联结,处处是丛林,丛林可不像平原,抬头能见
到大片大片洒开来的繁星。
而尽管我仍被诸如此类的琐碎困扰着,却不再想要去做“两天不 回微信”这样的事情,我不再想要去逃离了。我发现当一个人重整秩序, 不被工作进度拖着走,而是端正好心态,主动地去掌控工作,工作便不 再是他的洪水猛兽,而是被驯化的一只温]晒的家猫。
三天的任务,如果打起精神头两天就能做好,那么你便为自己争 取到了一天的自由。
谁能说像这样的一天,不珍贵呢?罗马假日只有24小时,但照样 绚烂啊。
我9月刚来杭州的时候,是陈先生陪我一起的,我们报完到,走 完各种各样的手续,决定骑车出门觅食。
骑着车穿梭在风里,在路灯的阴影间,在笔直的马路上,经过几 个提着 “7-11”便利袋慢悠悠晃的中学生,有那么几秒钟,我突然感到 了一种心无旁骛的快乐。
那是我从散漫写作到学生的切换期,之前的所有工作都到了尾声, 尽管我依旧绷着一根弦,但在那样的时候,我是自由的,我是完全空杯 的心态,等待着人生随便给我倒点什么进来,我都欣欣然。
人生需要空杯心态,就算工作缠身,也一定要在工作与生活的博 弈中,寻回内心的平衡与阒然;从被工作侵蚀的人生手上,夺回你的主 动权。
第一,你仍保持随时待命;第二,少点抱怨,对工作精诚而积极;
第二,要认识到“利益相关”正是成年人的逻辑,别逃,而是要与之共舞 虽然丛林抬头不见大片大片的繁星,但在丛林的树与树的间隙, 还是有可以凝望的小块却干净的天。
而人生呢,不就是在一地鸡毛与另一地鸡毛的间隙,捡拾星空的 片段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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